【郡县联播·约会101城】王安忆的蚌埠

 《小康》 ● 中国小康网   2022-05-13 19:55:47

  作家与他/她生活的城市,有着密不可分的关系。城市滋养并成就着作家的写作,作家的生活、写作又浸淫于这座城市。周五的夜色中,“约会101城”栏目再次和您相遇,让我们在不同作家的文字中,与一座座不同的城市约会,感受那里的人间烟火,走进作家的精神家园。

  安徽小城蚌埠,是王安忆青春的故乡。

  蚌埠,只是淮河边的一座小城,在古时是采蚌取珠之地,所以又叫珠城。

  蚌埠在地理上位于南北分界处。因此,蚌埠的地位有些尴尬。在江浙人的眼里,蚌埠是北方;而在山东人看来,蚌埠又是典型的南方。

  对身居此地的当地人而言,南北并不那么重要。蚌埠,是过平常日子、养平常心情的地方。在蚌埠生活,日子就像淮河的水一样,平静悠长。

  杨绛先生在《杂忆与杂忆》一文中曾提到对蚌埠的印象:“车过蚌埠后,窗外一片荒凉,没有山,没有水,没有树,没有庄稼,没有房屋,只是绵延起伏的大土墩子。火车走了好久好久,窗外景色不改。”杨绛所写的应该是冬天的蚌埠,寒冷的季节里,蚌埠是一片萧索的。

  如果说,杨绛的蚌埠只是匆匆记忆,那么王安忆的蚌埠是日常的蚌埠。

  1970年,王安忆下放到蚌埠农村插队,那年她16岁。王安忆在蚌埠只待了两年,就去徐州文工团了,可她忘不了的是蚌埠,而不是徐州。尽管,她和蚌埠也只是萍水相逢,可是蚌埠保存的是她的许多心事:“蚌埠保守着多少秘密,为我们这些初涉艰难世事的少年,由于不懂事而犯下了过失,在这里得到纠正和将息,再继续奔赴我们茫然的前程,深以为那里有着美好的景色等着我们。我们把代价留给了蚌埠,这个萍水相逢的城市,这个我们一旦离去就再没回来过的城市。回首往事,蚌埠的景色是多么苍茫啊!它隐在白色的雾气和黑色的烟尘背后,高大的烟囱和电线杆子凸现在苍茫之中,好像一艘船的桅杆,暮色则像帆,渐渐升起,张开,遮住了蚌埠的身影。”

  王安忆插队的地方,村口栽了很多白杨树,每家每户都是一个院子,一到黄昏,牛叫、羊叫,一派热闹。母亲在热闹声中,站在门旁喊着孩子回家吃饭。这场景,王安忆铭记多年。

  王安忆在《重建象牙塔》里写道:“当我们在地上行走的时候,能够接引我们,在黑夜来临时照耀我们的,只有精神的光芒。精神这东西有时候大约就像是宇宙中一个发亮的星体,光芒是穿越了阴冷的内核,火热的岩浆,坚硬的地壳,喷薄而出。现在我好像又回到了我最初的时期,那是人生的古典主义时期。那是可以超脱真实可感的存在,去热情追求精神的无感无形光芒的时期,我心潮澎湃。”

  至今,蚌埠还是保留了七十年代的城市格局,城市里两条繁华的马路是胜利路和淮河路。从骨子里来说,蚌埠市民生活的理念一直没有改变。蚌埠“民风”内在的气质就是透过体面的衣着背后的务实精神。蚌埠还是出美女的地方,蚌埠的女孩子外柔内刚,表面文静,内心倔强得要命,一个人可以撑起一片天。

  王安忆笔下的蚌埠的人和事,是那么的日常。《小鲍庄》中那些可亲可敬的乡亲,淮北平原茅草的房子,雨天门口的泥巴,农闲时唠嗑……王安忆1997年发表了短篇小说《蚌埠》,写到蚌埠喧闹的渡口和嘈杂的火车站,还有干净的“人民浴池”、整齐的街道……蚌埠在王安忆心中,是一种温和安宁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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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忆散文节选:《蚌埠》

  我们从来不会追究我们所生活的地方的历史。我们追究历史的地方,总是那些与我们无关的,比如旅游地,或者某一处偶然的途经之地。现实的生活占据了我们的注意力,历史显得虚无缥缈,它走不进我们的视线,它是供给闲适的身在事外的心情去追问的。过了许多年,我从《清史稿》上看到,我插队所在的安徽五河县,在清代是著名的产酒之乡。这才想起满城的酒糟酸气,县城的水泥路上,铺满了厚厚酒糟,在阳光下发着酵。我从没想过它的来历,迫在眉睫的生计遮住了我的眼睛。

  蚌埠这城市的历史,我也不知道。但知道它对于我插队地方的农民们,是一个重要的大码头,它使得孤陋寡闻的农民,变得见多识广了。无论是多么遥远陌生的地方,由于有了蚌埠,就变得容易了解了。农民们说:哦,是从蚌埠往北。或者,从蚌埠往南。我所来自的上海,农民们在广阔无际的麦田里转了一个圈,便明白了方向:不是从蚌埠上船的吗?那么就是在东边。他们粗黑的捏锄把的手指在耀眼的阳光下,肯定地一点,上海就有了。

  他们中间只有极少数的几个去过蚌埠,可是每日里,他们都听见来自蚌埠和去往蚌埠的轮船汽笛。尤其是在远离村庄的农田,由于天地广阔,悠长的汽笛便自由地飘荡过来,早一次,晚一次。

  ……

  往来于蚌埠的船上,午饭供应的是面条和面包。面条是一角二分一碗,面包八分一个。面包自然是稀罕物,面条因是机压面,便也稀罕了。这两件吃食散发着蚌埠的光辉,倘若有人从蚌埠来,势必要问的:喝面条了吗?吃面包了吗?其实,面条是寡淡无盐的,面包则是粘牙的,是面捂了,还是面没烤熟。

  我似乎从来没有看见过蚌埠码头的全貌,只有一些细节像钉子一样,坚固地扎在心底。比如跳板的木格底下,滞重的水波。水是黄绿色的,一股一股地滚动,是稠厚的印象。此时,天光初亮,景物均是苍白的,但是轮廓清晰,人心是一种空明,万念皆休的宁静。机械地走过跳板,好像是一个自己在看着另一个自己动作。起锚的叮当总是特别的醒耳,敲击着迟钝的知觉,可也是隔膜的。几乎所有的航程,我都是坚持在船舷的甲板上度过。现在,船下的水波呈现扇形,被螺旋桨一股一股推开。水依然是黄绿的,离清澈差得远呢,但毕竟稀薄了,竟有了些粼粼的波光,因为太阳出来了。

  来源:郡县联播微信公众号

  作者:苏枫

  编辑:李慧君

  校对:田苑淯颖

  审核:龚紫陌

作者:苏枫
责任编辑:康小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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