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与自然:樟树的自然
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文|戴荣里
眼看着日月轮回,人员更替,十几代人匆匆走过,樟树依然屹立在建瓯大地上,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去建瓯看北苑贡茶和建盏,不能不看一棵靠近茶山的樟树。那是一棵长在村头的樟树,正面看,高大威猛,靠近了看,已翩然老矣。到背面看,那棵樟树上有几个树洞,已经被蛀蚀一空,叶子还是茂盛的,匍匐着伸向远处的一个粗大枝条,已经被当地人用一个土柱子抬举了起来,看柱子上面的新印子,应该是最近几年修建的;大树旁一个老屋,摆着瓜果,显然是把树当成了神供养着。
中国乡村,东西南北对古树的崇拜模式是不一样的。在北方很多山区,古老的大树上,会有很多游人系上红绸子,越老的树越是这个样子。北方四季分明,老树外表更加粗粝黑壮,更像一个武士。在南方,冬季温暖,老树也一身温润,不凑近了看,还会误会了树龄。我问几位当地人,这棵樟树树龄几何?大多不知。后来我爬到树后面看,才看到了树铭牌上刻着三百一十年树龄。我只感觉到这棵樟树年长,没感觉到它活了这么久长。一年又一年。樟树长成了令人钦佩的样子。按一百年四代人计算,这棵樟树已然活过了十二代人。眼看着日月轮回,人员更替,十几代人匆匆走过,樟树依然屹立在建瓯大地上,不能不说是一种奇迹。
这棵樟树,更像一个心宽的胖子,犹如患上脑溢血卧床不起,全然没有其他古树那样的鲜亮、挺拔,甚而,在它面前,你会闻到一个来自久远的腐朽味道,但这棵樟树顽强地活下来了。它读懂了自然的更替、看透了人间的生死。那些一并栽下的樟树兄弟们一棵棵离开了这个世界。唯有它还孤独地活着。
它生活在村头,旁边是凌乱的砾石,不远处则是一条水沟,这棵樟树看似无意的选择,或许成就了自己。樟树长成臃肿不成型的样子,一代代村里人,想杀掉它,盖房子当栋梁不行,解板子做家具不中,在众人眼里,它是不成型的一棵樟树。也许是它的丑陋、弯曲和无用保护了自己,这棵樟树,在一代一代人的嘲笑声中留存下来。春天照样发新叶,秋天照样落黄叶。夏天给过往的路人乘凉,冬天给过往的孩童当靶子。或许有调皮的孩子,会折掉樟树枝条编一个绿草帽,迷惑行人。樟树笑眯眯地,不言不语,在村边,一年又一年的生活着。看着孙子爷爷的爷爷一个个死去,又看着爷爷孙子的孙子一个个出生。不少蛀虫看到了樟树的自在,钻入它衰老的躯体,一点点啃噬着这棵越来越老的樟树。樟树变老了,树洞越来越大。樟树全然不在乎这些,依然在春天里发芽,夏天里绿叶,秋天里黄脸,冬天里安眠。樟树没有古茶树那么幸运,古茶树身上有越老越贵价值,像老学究,越老越会赢得众人的钦敬。不少人懂得把古茶树保护起来,老樟树却没有这种幸运。它依然自然地活着,自由地呼吸,自由地吮吸小河沟里的水,甚而对树洞里的蛀虫,它也没有一点怨恨。
终于有村民发现了这棵樟树的古老,又有外出的游子抚摸着樟树哭泣,似乎樟树成为唯一见证村庄几百年变迁而唯一活着的生命。樟树旁盖起了小屋,人们摆上了供桌,把樟树当神一样供养着。那根耷拉到地面的枝条,也被好心人支撑起来。樟树依然自由地生长,就像一切都没发生一样。它的身上布满了青苔,小沟里的水还断断续续地流,叶子依然绿了又黄,老樟树依然在村头自由地张望着。
偏向于城市建筑的作家,
动情于哲学思考的工程师。
一年又一年。樟树长成了令人钦佩的样子。按一百年四代人计算,这棵樟树已然活过了十二代人。
(《小康》·中国小康网 独家专稿)
本文刊登于《小康》2023年12月下旬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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