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剑：制度文明现代化十议

一、制度文明现代化是中国式现代化实现的难点和关键

当今世界的竞争归根到底是制度的竞争。制度建设是人类进步的根本标志。国际竞争表面上是技术和力量的竞争，实质则是制度的竞争。通过制度现代化形成制度优势，是在竞争中取得有利地位的根本保证。

中国式的现代化，难点和重点，就是如何推进制度文明建设，实现制度文明现代化。如果制度文明现代化不能够取得突破，难以实现，中国式现代化很难说取得了成功。

二、努力方向

一个国家的核心价值观，承载着一个民族、一个国家的精神追求，体现着一个社会评判是非曲直的价值标准。

党的十八大提出，积极培育和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富强、民主、文明、和谐是国家层面的价值目标；自由、平等、公正、法治是社会层面的价值取向；爱国、敬业、诚信、友善是公民个人层面的价值准则。24个字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需要制度文明建设提供保障。而制度文明建设就是创造一种社会存在，只有在此基础上，弘扬社会主义的核心价值观才有坚实的基础。毕竟人们的社会意识来源于人们的社会存在。   

“限制公权，保障私权”，应当是制度文明建设努力实现的奋斗目标。只有严格限制公权力，并受到严格监督，同时严格保障公民权利，公权力对公民权利才有可能尊重，并产生敬畏之心。

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需要夯实制度基础。中国共产党是一个为人民服务的政党，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是马克思主义的根本立场。但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同样需要有坚实的制度保障。没有制度保障，以人民为中心的发展思想就是飘浮在云中的空气，难以真正成为扎根中国大地，影响亿万中国人民幸福美好生活的思想。

三、学习与借鉴

中国作为现代化进程的后进者，学习和借鉴他国的经验和好的做法，对中国至关重要。以英国为例，这是在制度文明方面对人类做出重大贡献的国家。早在1215年，英国人就制定了《大宪章》，限制君王的权利，强调司法公正。其中的一些内容后来成为了英国法治的基本原则。现代法治就是从英国《大宪章》那时候才开始出现的。此后，英国在制度文明建设方面有一系列创新和突破，为全人类制度文明建设做出了特殊的贡献。学习和借鉴英国等欧美国家一些成功的做法，对中国这样一个后来者有着重要意义。这也是马克思在其名著《资本论》第一卷中反复告诫人们的经典：“工业较发达国家向工业较不发达国家所显示的，只是后者未来的景象”。    

四、一般与特殊

制度文明的一般规则，如同科学发现一样，具有一种超越具体时空的普适性和可移植性。在文明先行者最先创造的精髓面前，通过与本国的具体国情相结合，直接借鉴和引进，将加速推动本国的制度文明建设。

美国成为全球最大经济体已经100多年。一个重要原因是，这个年轻的国家，借鉴甚至移植了英国制度文明的精髓。这个精髓与美国具体国情相结合，就使得美国的制度文明，尤其在联邦主义、三权分立等方面，有明显美国特色。美国制度现代化的基本内容都是建立在英国以往的经验、传统，还有实践的基础之上，但又根据本中的情况使其变得更成熟完善。

五、制度文明的清单

人类制度文明是随着生产力发展与社会进步的进程而不断进化的。人类进入到工业社会后，制度文明实现了从前现代的传统君主政体与专制政府制度向着现代民主政体与宪法政府制度的转变，由此产生了一系列制度文明内容。这包括：

现代宪法制度；对公权力监督制度；包括完善的社会保障等对公民权利保障制度等一系列制度文明的内容。

以对公权力监督制度为例，就涉及到一系列制度监督内容。例如，现代社会对政府的要求，政府只能是有限政府、责任政府、公共服务型政府，同时也是阳光政府，透明政府。所谓阳光政府，就是让权力在阳光下运行，政府为公民提供基本的公共产品与服务，政府，包括公职人员各项行为，都能够得到人民群众有效监督，以使公共权力始终在法制轨道上运行。所谓透明政府是指政府管理过程中的信息公开。包括政府制定的法律、政策公开透明，行政主体的公开透明，行政程序的公开透明，政府办事效率的公开透明、公务员个人财产公开透明、司法审判公开透明、历史档案公开透明等。上述的诸多公开透明，实际都是对公权力监督的重要内容。

制度文明建设的清单，这些清单被人类制度文明的实践证明十分有效，就是未来制度文明的发展的方向和努力奋斗的目标。

六、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需要与时俱进

哲学家黑格尔有个近乎“诅咒”的论说，其大意为，中国的历史只是君主覆灭的一再重复而已，任何进步都不可能从中产生。对此，已有不少批评和驳斥。但若反躬自省，是否也可从中得出有意义的结论：封建中国绵延近两千年，国家制度模式实质上没有大的变化，没有制度文明的进步，中国梦将难以实现。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体现了中国特色社会主义的特点和优势。这是制度自信的根本。但如果说，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已经达到人类文明的高峰，不需要再前进了，这种认识显然也是不可取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需要发展，需要不断健全和完善，需要不断革除体制机制弊端以提高治理能力，需要使中国特色制度模式更加完善，优势更加明显。

七. 制度现代化以中国现有制度为基础 

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包括根本制度、基本制度和各项具体制度三个层面。中国制度文明现代化必须从现有起点出发，以中国特色社会主义制度为基础，使各方面制度更加成熟更加定型。

这需要对中国现有的根本制度、基本制度和各项具体制度有一个深入的了解。一方面，要看到现有制度的优势。另一方面，更要看到现有制度的不足。一定不能讳疾忌医，而要直面存在的问题，切实把握制度建设规律，把现有制度的弊端和不足消除掉，把其优越性不断发扬光大。例如，人民代表大会是中国国家的根本制度，在中国大地上已经扎根近70年。作为国家政治制度体系和国家政权组织体系的根基，人民代表大会制度实现了国体与政体、民主与效率的有机统一。但仍然需要与时俱进。以下一些问题值得关注：如何保证人民通过人民代表大会行使国家权力，如何保证各级人大都由民主选举产生、对人民负责、受人民监督，保证各级国家机关都由人大产生、对人大负责、受人大监督；如何通过人民代表大会，从各层次各领域扩大公民有序政治参与，依法保障公民的知情权、参与权、表达权、监督权，依法保证全体社会成员平等参与、平等发展的权利，上述诸多方面，仍然是还没有完全解决的问题。

此外，如何完善以宪法为核心的中国特色社会主义法律体系，健全人大对“一府一委两院”监督制度，加强对法律实施的监督，保证行政权、监察权、审判权、检察权得到依法正确行使，保证公民、法人和其他组织合法权益得到切实保障，坚决排除对执法司法活动的干预，仍然是现实生活中需要健全和完善的问题。

清晰认识我国的制度建设还有一些缺点和不足，是推进制度现代化的重要环节。只有如此，通过改革和制度构建克服这些缺陷和不足，为国家事业发展、人民幸福安康、社会和谐稳定提供一套更完备、更稳定、更管用的制度体系。

八、以法治思维为指导

法治思维，概而言之，是指以法治理念和法治精神为导向，运用法律原则、规则和方法思考和处理问题的路径与过程。现代国家治理必然要求规则治理、依法进行。建设法治国家、法治政府、法治社会，治理方式必定是法治化的。以法治思维推进制度现代化，就是在制度现代化过程中，高度重视运用法治思维和法治方式，发挥法治的引领和推动作用，加强对相关立法工作的协调，确保在法治轨道上推进制度设计、创新和执行。

九、制度现代化需要扎根中国大地

推进制度文明现代化，重要的是扎根中国大地，重在真真切切，重在整体推进国家的文明程度，让人民能够切切实实感受到制度现代化的魅力。

一是真实民主。现代民主之精意在于“真实”，不能有民主之名而无民主之实。人民群众能够在日常生活中，切切实实感受到当家做主，感受到公权力对公民权利的尊重和敬畏，而不是被民主，被做主。

二是实质法治。现代法治，遵循法律面前人人平等，必须“王在法之下”，要求法与公平正义高度契合，如果法治远离公平正义，人们群众即使不能够在每一个司法案件中，至少能够在诸多司法案件中感受到大概率地公平正义。不然，法治现代化也就无从谈起。

三是感受温度。制度文明崇尚保护人权，真正以人为本，尊重主体的人性尊严，将所有人的自由而全面的发展作为治理目标，并以人性化的方式进行治理。让人民群众感受制度文明的温暖阳光。

四是重视“制度群”的建构。制度文明现代化需要有系统思维，零敲碎打不行，东修西补也不行，必须进行全面系统地改革和改进，必须着眼于整体效应和效果，必须贯穿于多个领域和环节，必须形成整体的“制度群”。

五是制度文明现代化追求“帕累托最优”。所谓“帕累托改进”，就是一项政策能够至少有利于一个人，而不会对任何其他人造成损害。在制度现代化过程中力求帕累托最优，让一切劳动、知识、技术、管理、资本的活力竞相迸发，让一切创造社会财富的源泉充分涌流，让发展成果更多更公平惠及全体人民。

十、利益表达与诉求机制的健全和完善

笔者在拙文“社会主义新论”中，把利益表达和利益诉求机制的健全和完善程度，看作是衡量社会主义成熟的重要内容。也是中国制度文明现代化最迫切需要解决的问题。

社会成为“主义”，意味着社会是天下人每个人的社会。由于利益不同，诉求不同，利益表达和利益诉求也不相同，天下每一个人面临的首要问题是能否通过合法途径自由表达自身诉求。例如通过各级议会（在中国则是通过各级人大、政协组织）；通过NGO（非政府）、NPO（非营利）等社会组织，通过新闻媒体、游行集会等形式表达自身的诉求。可以说，能否建立一个较为健全和完善的利益表达和利益诉求机制，是衡量制度现代化能否实现的关键。

现代社会，每个群体是诸多独立个体的集合，有着共同的群体的利益和诉求，需要能够自由地表达群体观点和意志。一个社会，如果只允许一种声音，例如只允许表扬，对其它声音特别是批评的声音采取排斥或打击，不利于社会的和谐和进步。只有一种声音的社会，这种声音一定渗杂了大量不真实内容。

如果中国不同人群的利益表达和利益诉求，能够通过合法的途径快捷、直接、准确、有力表达，这种机制将会形成巨大力量，推动社会主义在中国大踏步前进，并有着持续发展的活力。

【作者简介】

陈剑，著名的现代化研究专家。曾先后出版《中国离现代化有多远——中国社会主义市场经济宣言》，《中国现代化研究》、《中国公民读本》等多部研究现代化的专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