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解码浙江|“一把手”访谈之新昌县委书记黄旭荣：山区共同富裕的关键在于“有为政府+有效市场”

编者按：

浙江经验的实质是什么？“解码浙江”课题组认为核心是有为政府+有效市场，是以需求为导向下，用符合市场规律的方式来倒逼改革创新，从而实现治理目标。新昌所走出的山区高质量绿色发展之路充分印证了这一点。

 新昌虽然地处发达的浙江东部，但是“八山半水分半田”，是个典型的山区县。从曾经的浙江省次贫县到如今的全国百强县，新昌模式回答了山区面临的三个共性问题：一是山区能不能发展工业，二是山区乡村怎么发展规模化、现代化产业，三是山区新型城镇化之路怎么走，城市能级怎么提升。破题的过程中，“有为政府+有效市场”是新昌的秘笈，也是新昌推动共同富裕的方法论。

 中国小康网讯 记者 周宇 绍兴市新昌县是浙江省高质量发展建设共同富裕示范区过程中首批缩小收入差距的试点县。既然是试点，呼唤的是体制机制层面的改革创新。新昌要出什么“招数”？县委书记黄旭荣从低效林改造的故事和我们说起。

图：新昌县委书记黄旭荣接受《小康》杂志专访

山区怎么发展规模化、现代化的乡村产业？

作为缩小收入差距的试点，新昌极具典型性。为什么这么说？其实，很多人对浙江有一个“误判”：认为浙江是肥美之地。事实上，“七山一水二分田”的浙江人多地少，如何发展山区一直是浙江从全面建成小康社会到现代化先行和推动共同富裕面临的重点问题。

作为一个山区县，新昌“提低”“扩中”“消薄”的重点都在乡村。

“山还是那片山，水还是那片水，怎么通过我们机制的创新，来打破山区农业‘低小散’的先天劣势，改造成可以规模生产、资本运营、符合经济规律的方式，这是我们改造低效林的初衷。”黄旭荣介绍说，新昌有30万亩低效的荒山、林地，改造的底层逻辑是变革山区原有小农小户的农业生产方式。

具体怎么做？经过近半年的排摸、调研、分析和十几次的专题研究，新昌编制了详细的可行性报告，梳理出“土地流转、资源入股、平台开发、规模经营、金融扶持、期权兑现、强村富民”的闭环运行机制。

首先是对低效毛竹林、板栗林，荒芜的果园茶园，宜林荒山荒地进行流转，计划2022年完成4.5万亩山林土地流转，到2024年完成10万亩。接下来，村集体和农户把山、林、地等资源折算成股份流转给强村公司。流转来做什么？新昌的目标是把低效林改造成名贵林，在综合分析了新昌地理气候特征和产业基础后，选择了经济寿命长、不易病虫害、市场价值高的香榧。怎么种？这涉及到这一机制的关键点——规模化、平台化、市场化生产和运营。新昌成立了产业公司、共创公司、强村公司等国有公司对流转资源统筹整合，打破山区普遍的小农经营模式，由国有公司统一经营，实施统一品种、统一种植，通过统一招商，进而导入市场龙头企业统一加工、统一标准、统一品牌、统一销售。

“为什么不让一户一户的农民去种？”黄旭荣解释说，“因为我们要导入乡村的是产业，只有你有了10万亩的基地，才有可能去和市场对接，去招引龙头企业做规模化、现代化、产业化的经营。”

“有为政府+有效市场”在这个过程中体现得尤为明显。考虑到林业发展周期长，一般工商资本不敢轻易投资，新昌选择了国有企业作为投资主体，通过向国有政策性金融机构申请林权抵押贷款、预期收益权质押贷款等方式筹措资金，拓展山林权融资功能和规模，目前国开行已授信中长期贷款30亿元。

最后到强村富民的落脚点上，黄旭荣给我们算了这样一笔“四方共赢”的账——从农户的角度，可以获得土地流转费+青苗补助款+产果后的二次补贴，从事香榧产业生产、深加工、文旅延伸产业中的工资收入以及红利费，预计入股农户每年可增收1万元；从村集体的角度，通过以资源入股强村公司，提前兑现香榧林增值对应的期权红利，预计带动经济薄弱村每村增收10万元；从国资增值的角度，按照目前价格评估，10年后10万亩香榧林光林业经济价值就可以达到150亿元，每年香榧果收入10亿元；从全县GEP核算来看，10万亩香榧林年均固碳释氧价值为3678.75万元、生物多样性保育价值为3333.33万元。

山区工业高质量绿色发展的路怎么走？

工业，是财政收入的第一税源，共同富裕的物质保障。科技创新驱动工业高质量绿色发展一直是新昌的“金名片”，也是新昌将“有为政府”和“有效市场”完美结合的成果。

山区能不能发展工业？“新昌就是个鲜活的样本。”黄旭荣介绍说，如今的新昌是全国医药强县、中国轴承之乡、纺机基地、冷配大县、汽车零部件生产基地，2020年位列中国工业百强县第78位。她梳理说，新昌之所以能走出科技创新驱动下的工业高质量绿色发展之路，有四个主要原因。

一是领导在变，“工业立县、创新强县、生态兴县”的发展战略不变。2005年群体事件后，新昌“壮士断腕”的力度是很大的，关、停、迁了一大批污染较重的医药化工企业，坚定了“必须紧紧依靠科技的力量来支撑”的信念。

二是资源整合的方式在变，政府在“资源生成”领域大有可为的定位不变。虽然新昌是山区县，缺院校、缺人才，但是新昌在强研发投入、重产学研合作、奖人才招引等方面主动作为，“无中生有”出科创资源。最为典型的就是新昌的研发经费（R&D）占GDP比重连续七年保持在4%以上（2020年达4.38%），比全国平均水平高出1倍多，全县95%以上的规上企业开展了产学研合作。

三是市场环境在变，企业坚守主业搞科研的理念不变。新昌原有的工业基础就多为科技驱动型，加上企业“盯着市场 盯着明天”搞研发，比如新和成企业的蛋氨酸项目成功实现产业化后，企业对研发人员及产业团队累计发放奖励近1500万元。企业的这股“钻”劲，让小小的新昌县拥有14家上市公司、257家国家高新技术企业，拥有全球细分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产品15个、国内细分市场占有率第一的产品20个。2021年“56天内5家高新技术企业过会”创了全国县（区）纪录，人均上市公司数和人均市值均列长三角地区县域第一。

四是服务方式在变，当好企业“店小二”的心态不变。新昌每一任领导干部都把科技创新作为政策制定和制度安排的核心要素，把做强实体经济作为工作的出发点和落脚点，把最好的资源给企业，真正把自己定位为“店小二”，无事不扰、有事必到，构建起具有新昌特色的“营商环境”。

产品创新、生产工艺创新、管理创新。从几组数据，我们可以很清晰地看出新昌工业发展的质量高在哪里。一是新昌县规上工业高新技术产业增加值占比达90.76%，战略性新兴产业增加值占比达54.53%，说明工业结构好。二是规上工业销售利润率达12.29%，是全省平均的近2倍，亩均税收连续4年居绍兴第一，说明企业效益好。三是单位GDP能耗，2020年新昌的数据为0.279吨标准煤/万元，低于全省0.41吨标准煤/万元的数据，说明产业绿色低碳。

通过发展工业，新昌用11年时间，实现了从全省次贫县到全国百强县的跨越；通过科技创新，新昌用10年时间实现了从省级环境保护重点监管区到国家级生态县的跨越。

眼下，新昌提出了“再造一个新昌工业”的目标：到2025年，规上企业、产值超亿元企业和产值超10亿元企业“三个翻番”。

怎么翻番？新昌瞄准的是“专精特新”。黄旭荣介绍说，新昌将在体制机制上进行创新，打通经信、科技、科协等部门，形成协同推进“专精特新”的合力，推动企业实现“小升规—科技型中小企业—高新技术企业—上市公司”的蜕变，培育出更多“隐形冠军”“单项冠军”。

山区城市能级提升的题怎么破？

城市能级，代表着一个城市的现代化水平和对周边地域的影响力。在新昌看来，百姓富起来，是最根本的城市能级提升。

为了精准施策，新昌对中等收入以下的群体做了一个“精准画像”，发现低收入人群主要集中在参保和享受城乡居民养老保险的人员中，总人数超过8万人，被统称为“城乡边保户”。

“如果这五分之一的新昌人口能够顺利迈入中等收入行列，那么新昌作为全省缩小收入差距共富试点的成效就更有说服力了。”黄旭荣说，新昌正在开展“万人奔中计划”，梳理出“扩中”“提低”十大举措以及企业参与共富的市场化项目。

“扩中”“提低”十大举措包括“科研人员收入倍增”行动，主要通过薪酬制度、股权激励和进阶管理“三大改革”推动科技人员创富增收；“产业工人（技术人员）技能提升”行动，主要通过“金蓝领”技能提升行动，培育一支覆盖广泛、梯次衔接、技艺高超的新时代新昌工匠队伍；“高素质农民定向培育”行动，主要通过“领头雁”培育计划，把高素质农民定向培养成家庭农场、专业大户、农民合作社、农业企业等新型农业经营主体和农业社会化服务主体；“小微创业者创业帮扶”行动，主要是通过“小微企业成长三年计划”鼓励发展新兴业态；“新业态从业人员提质”行动，主要通过对新业态劳动用工类型界定，完善新业态职业技能培训等手段，引导他们技能成才；“较低收入农民进城转移”行动，主要探索“以地换房”“以地换保”“以地换股”，支持引导较低收入农民依法自愿有偿转让退出土地承包经营权等权益，提高农民转移人口资产性收入；“困难群众（低收入农户）精准帮扶”，主要根据低收入农户不同的劳动能力，匹配相应的经营性资产入股、免费培训、就业援助、兜底保障等措施；“企业‘造血’共富”行动，主要通过设置爱心岗位、村企结对、发展慈善基金等实施；“‘飞地’抱团共建”行动，主要通过开展联建厂房、联购商铺、联筹基金、联办光伏等工程来“消薄”；“资源整合共享”行动，主要通过实施“闲置农房激活2.0”等来整合、盘活低效资源。

企业先富帮后富是一种社会责任，那么帮助企业拓展先富帮后富的“能量通道”，则是党委政府在推动共同富裕过程中的“分内事”。新昌做法的关键点是在符合市场规律的方式下，推动民营企业参与共富，打造了极具典型性的兴村富民股权投资基金。县内优秀民企、绿色股权基金(投发集团、两山公司)、强村公司共同设立基金，投入10000亩香榧和小水电等项目，不仅有效增强村集体造血功能，而且很实际地满足了企业碳汇、绿电指标需求。

除了让百姓富起来，城市能级提升还包括更好的教育、更稳定的工作、更可靠的保障、更好的医疗服务、更舒适的居住条件、更便捷的交通、更丰富的精神文化生活……

在黄旭荣看来，新昌的民生提质要有真实的民生指向和饱满的人性魅力。围绕“一老一小”，新昌构建老年友好型、育儿友好型社会；发挥“人文+生态”优势，按照“未来社区”理念，启动新民片区整体开发；结合未来乡村示范带建设，打造新时代的美丽乡村；实施龙头景区带动片区发展战略，建设“浙东唐诗之路精华地”……

“‘小’是新昌的特点，城市规模、人口数量、经济总量都相对较小，但是我们也面临大机遇。”黄旭荣说，从节点城市来说，新昌处于杭州、宁波、金义三大都市区的黄金交汇点，受都市区的辐射带动正在加大，新昌所谋划的“小县大科技、小县大通道、小县大城镇、小县大花园、小县大民生、小县大变革”这“小县六大”战略举措，正是山区高质量绿色发展的主攻方向，“相信新昌可以走出以小见大、以精显强、以质取胜推进共同富裕的有效路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