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思思：京杭赋

文/黄思思

　　丙子小暑，初至京都，时龄十五，母应乡友盛邀，遂随行之。安身之处，无窗无光，为京南之陋室。思非银两不足，为何寄居于此？母凝望而语之，与友亲如手足，屋虽贫情却深。另择住所，疏非距离，感同身受之，分秒必惜之，皆因少之情谊，意笃悠长岁深。

　　京都之初印象，道宽可容万马驰骋，舟众可往四海五湖。肤色各异，仪容皆奇，旌旗漫舞，阳光炽绚。陪者不疲，游者甚倦，思其不怠，体力不支，暗叹无奈，宛若陀螺难自转，推拉搀扶皆助上。回音壁旁筑畅想，颐和园内梦徜徉。白玉石阶，凭栏眺望，天朗气清，云飘乎兮，似羽轻舞。丛林花草间，芳泽沁霞衣，白鸽齐飞，天地合一。立于地而仰于天，纳天地之正气，方可凝气于心，犹如磐石沉底，意正且心坚者，亦通达于天地，天有好生之德，地有化育之灵。敬天爱天拥天，天坛瞬感昭现。石舫古船，玉泉新岸，停而不驶，千古峥流，谁与对望？旧貌新颜，人流如织，景永驻兮，魂易消兮，人望景为浮游之画卷，景望人为世间之沧桑。古之皇家，今之民园，自名清漪园始，西湖即为蓝本，南北之气韵，逐建于京西。万泉之水，汇流入海，京杭运河，犹如纽带，千百年来，承上启下，中枢不怠！

　　京都之大，流连忘返，不足以全覆。乡友情深，依依惜别，不足以尽言。随母归乡，未过几日，母之乡友，自京而来，登门叙旧。哀述家之窘况，母曾携吾至京，居其屋食其餐，知晓其不易也，当即出手相助。一而再再而三，细数银两，丙子年间，于京南可置房三处。此后数年，母之乡友，杳无音信，至此断联，母亦伤心，财散友失。后经多方打听，乡友一家安祥，虽无大福亦无大难。母渐欣慰，友虽失兮，唯安即可，心仍怀再见之余念，嘱吾若有缘可寻之，财可散友不可失焉。

　　二十五载时光，弹指一挥间也，吾与友聚于京南，乡贤即力荐一人，吾听闻其概况，顿觉母之嘱咐，终于觅得。此人为母乡友之儿辈。吾即婉拒，避之不见，吾不想揭人过往之窘境。而今悲喜亦无交集，他日谁人可知，免或悲或灾，误疑吾因故作罢。儿时陪游之情境，宛若眼前，不忍再见尴尬相对，家中既无力亦可免，字据可凭风东流去，积善则可深埋于泥！祖上播种福德，如嫩芽见甘露，终得善叶，蒙荫儿孙。母偶询问，吾皆回应，寻之未果，此后母亦遗忘。吾发心于既予当断，成人之美！

　　数年之后，众人百思不得其解，吾怎得此幸运，唯吾深知，天地何其明兮，天地何其公兮，人人如镜，光亦回向于吾。成全吾之美者，在岁之流逝中，与吾避见之人，曾近在咫尺兮。善意之光，源自吾京都初行，童心亲历，首视母播。天之暗语，巧示虹霓，望之玄妙，感慨万千，种善因证得善果，近三十载不迟兮！

　　忆随父初至杭城，稚龄为四，吾尚小围炉闻曰：“欲入沪必先至杭，适杭者方可适沪。”几日过后，父握吾幼手登舟，吾于母依别之时，母赠碎银六两，于吾手中。飞云江水，滔滔绵绵，不知天宽，不知地阔，风光之无限，视野之熙攘，入于眼又不入于眼，绝于耳又不绝于耳，唯倚父之身旁，乖巧不语，寸步不离，霞光和煦，扁舟缓行，父似手捧明珠，情深无措，无以为护，无以为爱，若吾喜星，父亦欲摘之，若吾喜月，父亦欲捞之。清风习习，燕影迷离，荷花十里，瑶席扑鼻，断桥春雨，渐入杭兮。楼外楼上食醋鱼，西湖岸旁观锦鲤。秦侩已亡，岳飞永立。灵隐圣地，留下足迹。心门初开，佛禅已种。岁幼牙疼未哭啼，只缘醉心于风景秀丽，湖光山色辉映于眼底。人潮澎湃，聚散如烟雾，父女相行，情浓如虹霓，欢畅之时，可歌可嬉，挥别之刻，难分难舍。捂六两碎银返乡，分文未少，还母手中，父赞母夸，准予入沪，初试杭城遂过。

　　再试杭城，十五年后，庚辰初春，父母相伴，考学于拱墅，人地皆疏，顿生茫然，人皆手捧一书，吾之手空无也。借书于长廊，即成全之放至手中，不知助者何人，言谢后即转身。满心欢喜待试中，遭当众卸妆之囧，名立于群，却引哗然与观叹。幸遇三剑客护佑，试完挥别于夜幕，仍不知三剑客为何名？顿感试不为己，而是为助力者也。返乡后再接再厉，纵有诸多之选项，独择重逢于拱墅。

　　时年立夏，携行囊乔装而现，三剑客曰：“早已见汝名于纸上，何惊之有？吾等三人在此，皆是为迎汝而候。”再见之欢畅，源于再试杭城之遇难呈祥。欢欣之余，方知三剑客之名！此后时光，君子之交淡如水！三剑客为首者，曾于离杭前夕，专程告别嘱语，无讯实为佳讯。吾听之记之，虽不甚懂，亦觉其非寻常人也，听其一语，便可知其家学身世。正值吾深思之际，其再语道：“往后余生，汝之生辰皆可见吾之祝语。”二十二载后检其言，确从未间断！言出必行实难矣！昔日借书者，误以为师，实则为生，曾于杭赴温相助，同仁皆道温人者众，何须从杭寻助，吾未思距离，只思仗义，一呼即应，至今难忘。君子之交，现于危难之时，小人之交，现于酒肉之间。

　　庚辰金秋，桂香满杭城，烟花映西湖，人潮涌动，熙熙攘攘，坐于岸边，恍然入梦，十三年后，于京都遇见一蝴蝶，金光满身，白羽振翅，时而立于掌心，时而高飞于头顶，时而并肩同步，欢乐笑颜，潸然泪滴，皆与蝶共情。人蝶共语几时有？山间小溪，日出月明，微风四季。人蝶共处几时休？香车悍马，书房旧椅，餐桌茶器。自古人蝶难两全，梁祝可鉴。既为蝶何为人？既为人何为蝶？人蝶相视泪涟涟，蝶知人兮，人知蝶兮，蝶欲飞时又转身，人伸出手，蝶欲飞又止，欲止亦飞，只留心声于空。人无处可寻蝶，唯愿安然无恙，羽翅无损。人延京杭运河，为蝶祈福，行至灵隐寺，忽感祈福之路，已圆满矣。京杭双城似运河双珠，宛若蜿蜒福泽之两端，出于京达于杭，即可圆满也，知足亦常乐，未再延伸之。灵隐之地，亦适生灵之归隐，安然怡乐。加之有少时父女之身影，尤显温情！流连于灵隐，沉静于灵隐。待蝶于梦中，再现于京都时，皓月当空，长路心语，语尽蝶飞，人蝶道尽世间语。此后经年，京杭运河两端，人蝶远望，无语无情无声无影，人知蝶安好，蝶知人欢乐。梦醒时再忆三剑客之语，无讯实为佳讯，方解其意。

　　壬午冬月，杭城初降大雪，苏堤瞬成白堤，天寒地冻，行囊无人助力，尔时同仁，杭城红人，驾车而至，下车即语：“吾特着绸缎西衣，是为予汝不失颜面也！过往之时，吾只着绸缎西衣一次，此为二也！”吾身着棉衣戏语：“若无吾汝如何入此女子之校舍？”二人皆乐，登楼而上，迎面女子皆惊，依吾之见，皆识同仁乃杭城之红人也。待到吾室，室友皆惊，怎携红人而至不先预告知，纷纷让室于吾二人，同仁翻出吾鞋四十余双，顿呼难怪无人相助则无力返乡。隔日同仁以此为笑谈，于吾身旁广为流传！昔同仁于吾，教导之助力之，知遇之恩，无微不至之情，岁虽流逝亦铭记于心中。时光荏苒，吾在京都于一寒冬，见好友着绸缎西衣，立于门口，手持重物，等待多时。顿想起杭城同仁，冰天雪地之时，身着绸缎西衣，助力吾于微时，隔空隔山隔水隔时，深情厚谊，相互映衬，涌入心海，无言亦知友之尊重。受教于昨，体会于今，心亦如镜！

　　以吾之亲历深感，京都不愧为首善之都，杭城不愧为聚善之城。运河为带，紧密相连，漫步京都杭城，雕栏玉砌，金缕琉璃，小桥流水，亭台楼阁，昨日今朝，若悬星河，忆可永亮，思可长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