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青年”打篮球有多热血沸腾

　　对胜利无比执着的篮球教练魏国铮，因违规受罚被迫进入一所特殊学校“仁爱之家”支教。在事业低谷期，他遇上一群热爱篮球但篮球能力值为负的“心青年”（智力障碍人士，包含孤独症、唐氏综合征等——记者注）。他必须在有限时间内训练他们，参加特奥篮球联赛……

　　国庆档唯一的喜剧片《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把镜头对准了这样一个并不为人熟知的群体。此前关注残障人士的影视作品，鲜有喜剧，而这部影片从片名就透露出喜剧色彩。影片还大胆启用“心青年”来饰演“心青年”，他们和其他演员一样训练、拍戏、领工资。

　　在接受中青报·中青网记者专访时，该片编剧、监制邢文雄说：“我们讨论的是求胜、尊重和平视。”

　　“心青年”打篮球要不要追求赢

　　在2022年春节档位居票房第二名的《这个杀手不太冷静》，是邢文雄执导的电影处女作。其原班主创在《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中再度集结：邢文雄此次担任该片的编剧兼监制，摄影指导高虎第一次担任导演，魏翔继续饰演男主角。

　　影片改编自西班牙电影《篮球冠军》，邢文雄看完原版电影后当即决定改编。打动他的有两点，“一是关注到智力障碍人士，让我对这一群体有了一定了解；二是影片结尾告诉我们其实比赛不一定需要赢，这对我个人也有观照与治愈”。

　　改编不是简单地把故事挪到中国，邢文雄介绍，他对《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中的人物、故事，乃至价值观，都作了大幅度调整。“原版中的男主角一开始是一个没有责任感的人，还是一个‘中年妈宝男’，他与‘心青年’沟通交流后有了改变，承担起了当父亲的责任。而我们讨论的是求胜、尊重和平视的主题。”

　　影片中有一个情节，是让“心青年”和健全人同场训练、竞技，不搞“特殊待遇”是对他们最大的尊重。这个观点引发了观众讨论。邢文雄认为，有争议是好事，说明大家开始关注这个群体，而他个人观点更倾向于两者之间，“如果只强调尊重与平视，而忽略他们本身确实存在的身体缺陷，是不对的；但过度保护肯定也不对，只会让他们无法真正面对社会，阻碍他们未来的生存”。

　　影片另一个引发讨论的观点是“比赛是不是只为了赢”。这是教练魏国铮一直以来的执念，但这在他到了“仁爱之家”后逐渐发生改变。邢文雄说，运动对“心青年”来说本身就是一种治疗方法，能增强他们的肢体协调性，同时打开心扉，通过与其他运动员的交流，其适应社会的能力也会提升，所以很多“心青年”的帮扶机构都会有运动项目。

　　“从‘心青年’的维度，运动、比赛的目的不是为了赢。他们只要积极参与，就是胜利。没有接触过这个群体的观众，在看完电影之后有争议、有讨论，这是好的开始。”邢文雄说。

　　让“心青年”来演“心青年”

　　片中，乐亮、对对、建国三个主要角色的演员，分别患有孤独症和唐氏综合征。让真正的“心青年”来演电影，是一个冒险，但“再好的演员都演不过他们”。这些演员来自帮扶机构的推荐选送。片中其他篮球队的成员，也有几十名“心青年”的参演。

　　不过，困难也是显而易见的。比如，与“心青年”的交流都有一定障碍，怎么让他们记住台词？“那就是死记硬背，把台词变成肌肉记忆”；怎么教他们表演？“找一个与演员特别熟悉的副导演，副导演不停地演，演员不停地模仿，来完成拍摄”；怎么教演员们打篮球？“请了一位国内著名的特奥篮球教练，在开机前两个多月就教他们，每天6个小时训练，其他演员也一起打”……

　　“普通演员的一条表演最多七八条也就过了，‘心青年’演员基本是30条起步。而且还会有各种各样的意外情况发生。”邢文雄说，“所以拍摄进度十分缓慢，一天能拍几个镜头都算快，也导致拍摄周期从预计的2个月延长到了8个月（包含训练时长）。”

　　在首映现场，乐亮饰演者岳亮的妈妈说，24岁的儿子在这部电影中收获了他第一份真正的工资。邢文雄表示，影片关注“心青年”，也关注“心青年”的家人，教练魏国铮和“仁爱之家”负责人乐光，代表着不同阶段的家长。

　　“每一个‘心青年’的家长都会经历三个阶段：第一个阶段是刚发现孩子出现问题时，会抱怨为什么这样的事会发生在我家；第二个阶段是孩子的青年时代，会不顾一切地保护孩子，不让他受一点儿委屈，也就是片中乐光的表现；第三个阶段是孩子进入中年之后，这时家长老了，开始考虑孩子将来的独立生存，也就是魏国铮的表现。”邢文雄说，片中展现的其实是家长在不同阶段的真实反映，并不涉及孰对孰错。

　　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理解，是我们不了解

　　“一般拍一个残疾人打篮球的电影，可能会让人觉得是一个苦情戏，但我们赋予它喜剧元素，而且笑点主要来自交流，就会和观众建立起更紧密的链接，用一种轻松的表达来链接相对沉重的社会议题。”邢文雄说。

　　在一些语言类喜剧表演中，一些残障人士演员以自己的身体缺陷自嘲，希望观众别不敢笑，因为笑才是真正的尊重与肯定。如何把握其中的度？邢文雄觉得，只要把“心青年”当作五六岁的孩子来看，就会自然接受这个设定，就能笑得发自内心。

　　“他们很多的表现都是孩子的表现，很多的行为都以孩子的逻辑出发。他们在公交车上会吵闹，在打球时会走神……我们从孩子的角度去表达他们。片中讲的是人的成长，包括篮球队员和教练。”邢文雄说。

　　《好像也没那么热血沸腾》在路演过程中，特意邀请了残障人士观影。邢文雄观察到，他们看完之后都很受触动，“这个群体其实特别希望能从家里走出，走到社会上”。影片在正式上映后，还同步推出了面向视障人士的无障碍版，在无声世界中，让更多残障人士感受热血沸腾。

　　岳亮妈妈说：“全国有2580万智力障碍人士，其中有1200万以上的自闭症（孤独症）人士。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理解，是我们不了解；很多事情不是我们不人道，而是我们不知道。我非常希望通过这部电影，能让大家知道我们这个群体，了解我们这个群体，给予宽容和支持，给予更好的成长环境。”

　　中国残疾人事业新闻宣传促进会副秘书长杨聪说：“影片倡导扶残助残风尚，鼓舞和激励残疾人自尊、自信、自强、自立，生动宣传了残疾人事业。主创团队不仅仅拍了一部好电影，更是为智力障碍群体发声，给予他们更多的理解和支持。”

　　那些跟着导演编剧参与电影首映活动的“心青年”演员，都知道自己演了一部电影，究竟有没有看懂，没有人知道，但这是他们第一次见到那么多为他们的作品而来的陌生人。这时候，有没有热血沸腾就不重要了。

　　中青报·中青网记者 蒋肖斌 来源：中国青年报

　　2023年10月16日 04 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