豫章书院案发回重审:原判事实不清 豫章书院非法拘禁案详情始末 揭露豫章书院绑架囚禁虐待性侵真相

 《小康》 ● 中国小康网   2021-01-10 11:17:46

  3、晦涩的经历

  陆颖刚少年时曾在一所特训学校待过。他至今觉得进去得很冤枉。

  初二的一天傍晚,陆颖刚在教室等同学王飞还他教辅书,最后一个离开教室。第二天,班主任找到陆颖刚,称班上一名住宿生遗失了放在课桌里的五十多元饭票,认定是他干的。王飞当即也站起来否认借过陆颖刚的书,指责陆颖刚说谎。

  后面的一个月,陆颖刚被困在办公室,不准回去上课,“(让我)在办公室里写检讨书,写我为什么偷,怎么偷的,我偷了多少,偷到的饭菜票卖给谁了,还有,以前偷过多少。”陆颖刚说,直到他违心承认才终止。后来,他遭到全校通报批评,校方给了陆颖刚的父亲两个选择——由学校开除或者让陆颖刚自己退学。陆颖刚的父亲只能去请求学校帮忙联系转学。

  学校认为,以陆颖刚的情况,市里的公立学校不好转,只能找一个全封闭的学校。于是,陆颖刚被送进宁波市郊区一所四面高墙的院子里读书,高墙上立着铁丝网、埋着碎玻璃,墙内拴着狼狗。

  陆颖刚又点燃一根烟,声音嘶哑,他盯着我说:“这么多年,有些事情我忘不掉。”

  第一天,所有人都对他很好,过了几天,有一两个欺负他,要他的零食和手里的钱。熬过月中之后,大家零食都吃得差不多了,陆颖刚把他的拿出来加价卖给别人,因此被学校教育,钱没收,还挨了一顿打。陆颖刚说,那是学校里学生之间流传的“三大刑罚”之一,“陪练”:教官上面站一排,他来挑,挑一个上来跟他对垒。

  他后来听同学说,跟教官陪练,不能还手,如果还手,或是把教官放倒了,后面就是由总教官点名3个教官上去,不行就9个,再不行总教官亲自上。

  在那里,陆颖刚学会了抽烟,他觉得自己可怜:“十三四岁小鬼去哪学抽烟呀?”

  抽烟被发现就面临责罚:发现一根烟罚50块钱,超过3根,用纸杯去厕所小便池舀水,把烟蒂泡进去叫“烟茶”,打到人喝下去为止。

  遇到查寝,一宿舍的人提前约好,“所有烟头集中给一个人,一个人去顶,顶锅那个人有钱拿,”陆颖刚回想道,“就是个小社会,小黑帮一样的。”

  进去后,陆颖刚尝试通过电话向母亲诉苦,也很不易。打电话要找教官或者老师——总教官或者教务主任——校长先后签字,再拿到医务处,在医务老师的监督下拨打,打两分钟收费一百块钱。这种金钱为前提的自由还受到诸多限制:超出两分钟,立刻掐;话没说对,立刻掐;通话时哭哭啼啼,立刻掐;说谁不好,立刻掐。

  终于,陆颖刚得到批准给他妈妈打电话,他对着话筒讲“我努力学好,全部听家里的,家里让我怎么样我就怎么样,只要把我弄出去……”话没说完,身旁的老师掐断电话。

  陆颖刚的妈妈终归不放心,到学校里探望,陆颖刚看到她一下子哭出来。妈妈临走时,陆颖刚听见老师跟她说,陆颖刚是在装,要骗她,他们会看管好、照顾好陆颖刚,请陆颖刚的母亲放心。

  陆颖刚觉得讽刺:“ 照顾好的结果就是每个月放假前一个礼拜,大病小病我都会生。无论是被人打得眼睛肿起来了,还是怎么样,我都会生病,躺在床上连饭都没法吃。”

  陆颖刚渐渐摸透里面的生存法则:在它的规则里面玩,没事,但凡要逃跑要什么的——超出规则,就麻烦了。

  有一回,有个女生逃跑,被抓回来坐“老虎凳”:人靠墙坐90度,膝盖用绳子跟板凳捆紧,小腿底下垫两块砖头,教官会扳着坐着人的小腿往上翘。

  “那个女生骨头比较软,刚开始嘻嘻哈哈的,教务主任当时火了,说加3块砖,旁边教官都不敢动了,加3块砖,腿搞不好会断的,后来被逼得没办法,稍微抬了一下腿,女孩立刻哇一声哭出来了。”

  “问还逃不逃了?不逃了不逃了。听不听话?听话听话听话。保证书写下来,好好好。”陆颖刚说,女生的小腿后来看上去,会有点向前弯。

  有人真的逃跑出去过 ,逃回家后又被家里人送回来,也有人跑出去以后音信全无。

  后面陆颖刚生了场大病,躺在宿舍床上一连3天高烧40度不下,小腿上都有块肉烂了。家里人接到电话,到学校来接他到医院看病,脚上的烂肉被剜掉了,他指给我:“你看那个印记还在。”

  烧退下来,医生当着全家人的面冷冷道,“连着高烧3天,脑子没烧坏掉,非常好。”

  “回去以后家里人有向你表达过什么吗?”

  “能表达什么?(家人说)能听话了就是好事情,还能表达什么?”他情绪低落,“知道那几年对我有愧歉,怎么补救他们也不知道,反正事情都已经过去了。”

  后来,陆颖刚总疑心自己失去了那时候的一些记忆:“我不知道是自己忘掉的,还是他们(爸妈)帮我请了心理医生给我做了催眠。那是很重要的事情,就是那块事情改变了我很多。有些片段,零零碎碎,我也不知道真的假的:我缩在角落里面,旁边一群人围着我,有一个女生被按在桌子上,就这么多了。”

  他说话低沉含混,听起来筋疲力尽。“我管豫章书院这些事,就是想接触这样的环境,看能不能把这一块空白找回来,我说是帮助别人,有的时候就是为了我自己,我想把这块东西记起来,”他顿了顿,“你明白这意思吧?”

  他对我说:“有的时候我不知道,我是在帮人,还是在害人。因为我的初衷就是把我忘记的那块记忆想起来。”他表现得很痛苦,他说遇到子沐之后,找回缺失的记忆这件事似乎不那么重要,但现在,少年的那段往事又开始纠缠他,成了他的原罪——他带着这些伤痕介入其他类似的事情,别人却认定他另有所图。

  整个下午,陆颖刚的妈妈都坐在阳台的缝纫机前,听不到我们的谈话。

  饭后,陆颖刚走近去,问:“妈,我在那边的那段时间,你什么时候把我接出来的?”

  “那时候非典喔。”

  “就是因为非典把我接出来的呀?”

  “喔。”

  “就是我那次发烧呀?”

  “喔。”

  “妈,我当时是每个月都要生病来着?”

  “我不记得了。”

  *李伟、王飞为化名。

作者:佚名
责任编辑:柒月
来源:《小康》•中国小康网